红尘 C5
《红尘》
C5.
确是“初绾云鬟，才胜罗绮，便嫌柳陌花街。”①娇俏的人都引了浮子的注意，妓生的话落地不多时，便有人叫了价，“五千金叶子！”
而后就有人不服气，出价一个高过一个，“我出一万！”“我出两万！”……
边伯贤坐在红轿子里，等着那价钱出得最高的人一块回思春阁，听着叫价都要虚高，他却笑不出来，今年改了规矩，是他主动同柳姐姐说的，柳姐姐便是带头的妓生，叫柳如纯，十六那年就在天溪城里开了思春阁，十年过去思春阁成了天溪城最大的戏园青楼。
柳如纯待他说不上好，别人嚼舌根从来没有拦过，可从他流落到这里，就教他跳舞教他唱戏，吃穿用度都供着他，与朴灿烈闹掰那天他回思春阁，柳如纯便站在门口等他。
拿她绣着鸢尾花③的手帕给自己擦眼泪，“我教你不要错付了真心，你以为遇到他是好的，可得到的太容易，没有人会珍惜。”
边伯贤从别的妓生私下里听说过，柳如纯先前不姓柳的，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爱上了个穷书生，不服父母给她定的婚事取了些钱就跑来天溪城，谁知穷书生就不是个好人，骗光了她的钱。于是她改了姓，取了花街柳巷的柳，想从此浪荡忘了过去，也为了开思春阁，柳如纯日日出卖身体，心里却不再起一丝波澜。
想来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那日他拉着柳如纯大哭了一场，哭肿了眼睛，这是头一次。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一天一夜，想起妓生们的冷言冷语，想起朴灿烈的沉默，边伯贤不安分的睡了一晚上又找到了柳如纯。
“柳姐姐，今年我当花牌吧。”
柳如纯有惊讶，细长温软的手指抚上他的手腕，“你知道我留下你不是为了钱，你不必逞强。小贤，你可想好了，为了他值得你如此吗？”
边伯贤摇摇头，扯起苦涩的笑，说是笑却比哭还难看，“柳姐姐不用再劝了，”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以后，以后我便做个合格的妓生。”
夜色渐深，寒气也重了，最后喊价停在了三十万金叶子。边伯贤听着冷笑一声，他真值这么多钱么，“春宵一刻值千金”②原来如此啊，可这春宵终究也不是他的良宵。
听着价钱喊得愈高，朴灿烈愈着急，可他只是个和尚，吃饭要靠化缘，身上最值钱的不过是住持送给他的一串琉璃佛珠。
眼看着城楼下的轿子起了，要去往思春阁，朴灿烈害怕极了，怕那些人说的会成真，与他翻云覆雨的时刻成了过往，今夜边伯贤便要去做了旁人的枕边人。
想也没想，朴灿烈扒开了人群就跟着轿子追上去，一直跟到思春阁门口，今日特殊的缘故有打手在门口守着他进不去，带头那妓生柳如纯就走出来直勾勾的盯着他，“你还算是个男人罢？”
朴灿烈垂下头，听着她的嘲讽说“我看你不是个男人，你先是男人才是和尚，可你有男人的担当么？”朴灿烈依旧不说话，也没法说，他自是无法辩解的，是他的错，是他一人又想独身修行，又想与人同欢，是他将美好的幻影给了边伯贤，转头就捏碎了。
柳如纯良久没说话，朴灿烈抬了头，看见柳如纯给他让了道，他为这默许欣喜，想要挽救回自己的心上人，他想要承认了。
即使不知道明日是何方，仍旧妄图享受片刻的欢愉，眼前是场滂沱大雨，他要驾一叶扁舟渡过这条河，追上那清风朗月，月明星稀。
与柳如纯擦肩而过，听见柳如纯的叹息，“小贤到我这里五年，我没见过他哭。”
小心的躲着人，朴灿烈找了许久才在思春阁最高的楼上看见边伯贤被喊了最高价的那轻浮公子扶着进门去。他追过去，不敢妄动，只把窗户纸戳了个洞，悄悄看着里面的动静。
边伯贤依旧带着红绸缎遮着眼睛，朴灿烈看见那公子脱了衣裳，又扒了边伯贤的薄纱，将边伯贤推倒亲上他的脸颊，边伯贤没有反抗，顺从的像只刚出生的小猫。
朴灿烈捏紧拳头，如若不是看见红绸缎被泅湿成深红的铁锈色，好像那人流了血泪，他还真的以为边伯贤是愿意的，甘愿用这种方式斩断跟他的恩怨。
生气是有的，更多的是心疼，宛如一只一只的小虫噬咬着他的肉他的骨他的心。
冲动的想法一下子就涌进头脑，千万个小人在他的耳边喊着去撕碎那个只肖想边伯贤身子的烂公子，朴灿烈一脚踹开了门，动静大的引了整个阁里的人看，可他管不了这么些了，拽起怔愣的烂公子就是一拳，把人打得头晕出血，烂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一拳就躺在地上起不来，朴灿烈依旧不解恨踢了那人好些脚，直到那人求饶才好歹把人提着领子扔出去。
边伯贤被他的阵仗吓住了，扯下浸湿的红绸缎握在手里，看着他行云流水把人揍走，痴痴的盯着他许久回不过神，耳边回荡起他日思夜想的声音，“我来晚了。”
边伯贤不知道怎么办了，忽地推开想抱住他的朴灿烈，委屈了许多天积聚的眼泪一股脑涌出来，哭得大声，撕心裂肺又歇斯底里，“你来做甚么！你走啊！你不是觉得我贱么！”
朴灿烈也流了泪，有把刀子剜着他的心口，他重把那人拥入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没觉得你轻贱，原谅我……”
边伯贤强行抑制了哭腔打断他，“小沙弥……果然还是小沙弥么，你要我原谅你，谁又来可怜我呢。”
①选自黄庭坚《满庭芳》
②选自苏轼《春宵》
③花语是绝望的爱